叶盏

连阿云 / 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（二）

# 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

# 台北

# 1998年

# 连阿云

        我在逼仄的光线中惊醒。

        窗帘绣着深褐色的秋叶，九点钟的阳光被堵在这些肥厚的枫里，推攘着，沿着暗沉的叶脉。在糊里糊涂的视线里，叶片好像哑口无言的陈年血垢死在墙上。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，攥紧被子怔怔地看到出神。

        暗不像暗，亮不像亮，浑浑噩噩一整个冬天的颓败。我舒了舒侧着蜷缩一宿的身体，一小撮卷曲的散发落到眼前，顷刻，从鼻尖涌进来姜紫成的气味，一头扎进肺里。

        掺杂着孤独的烟酒和欲望。

        事后的他爱从身后把脸埋进我的颈窝里，隔着浓密的头发，吻出一串密密麻麻乏力的战栗。我常常在那时由衷地支离破碎，空虚驱使出心甘情愿的支离破碎。一片灵魂没被抓稳，掉到床下，疏离地观望着。以此得到短短一刻看透他的错觉。

        我爱的这个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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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“嘶呀”地扯开窗帘，负担沉重的滚轮发出钝刀般的叹息。我倚着失温的墙，从格子间往下没有焦距地俯瞰台北。这座城市永远都有一种被滂沱大雨淋湿的阴郁，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灰尘，犹如被滥用的水泥。

        站在至高处，我却如同沉在一条河龟裂的河床上，感受陌生的欲望像泥沙涌湍地呼啸着，从我的身上流过去，流过去。

        我的欲望太小了，不值一提。——那是姜紫成的欲望。他为它取名“紫金置业”。

        前夜如同死鱼一样浮上哀倦的记忆水面。一条烧焦出诡艳纹路的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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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等我拾掇好招标的文件，天已经黑到泛灰。时针停顿在扭曲的“1”上。推门声扼住它。

        “阿云。”

        “欸，在呢。”

        碾着指腹，卷上最后一沓黄皮夹的线扣，我忙趿着拖鞋过去搀他。酒气大片大片地泛滥成灾，我在空气中尝到四特酒和中华。

        合上房门，他死死揪着我的衣角，把我整个人抵在墙上。皮肤上的汗水浓稠地沾在我的左腕上。

        我的眼角轻轻地弯下来，未被束缚的右手绕过他结实臂膀抚摸宽阔的后背，一下、又一下，犹如安抚未知事的男孩。身子前倾，我毫不设防地将下颚搭在他发硬的肩上，不存间隙地抱拥住他，深深地。

        他可见地放松下来，松开桎梏我的手掌，转而温柔地搂我的后腰，连呼唤也像孩子式的：“阿云……”

        “我在呢。”

        他唇齿间的酒味和烟味一般重，沿着唾沫递到我的舌根深处。

       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像一池谧谧的湖水，在这样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蔓延，为一条无法呼吸的鱼解渴。心底软得一塌糊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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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那群老东西不肯松口，尤其是那个姓王的……明天还有场宴……

        没事，明天的酒宴我和你去，好吗？他会答应的。

        好阿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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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好阿云。